父母愛情之花(上)

羅家在贛州南市街已經居住了五代。媽媽的高祖，因被豪強排擠，離家來到府城謀生，夫婦倆靠著給別人挑擔子、洗衣服，勉強維持生計。他們的獨子卻雄心勃勃能力超群，在高人的指點提攜下，做起了豬油加工生意，積累了相當的財富。據說在鼎盛時期，他開設了好幾家分店，產品銷到了廣東、湖南，在老家和城裡的蕹菜塘附近擁有好幾百畝的田產。

這位老太公活了五十來歲就去世了，之後，七個兒子把家產一分，每房就只是小富人家了。到了外公這代，儘管外公外婆辛勤勞作，勤儉持家，也只能維持一個小康了。

中共建政初期，有人曾邀請外公進單位工作，可是外公有些害怕，沒敢答應，而是繼續做祖傳的煉豬油生意。沒想到，只短短幾年，政府搞起了統購統銷，豬肉一下子變成了戰略管控物資。外公的生意再也無法做下去，他只好跑到鄉下圩集裡去採買些青菜、水果類，挑回到城裡來賣。

外公本錢少，年紀大，勞累一天，只能掙到幾毛錢。幸好外婆在菜場工作，每天早出晚歸，辛苦賣菜，才勉強維持一家老小六口半飢半飽的生活。不過，在畫分成分時，羅家被畫為「城市貧民」，也算因禍得福了。

媽媽初中畢業後，看到家裡實在困難，就沒續讀下去，而去位處於城郊虎崗的膠合板廠工作。她因為有文化，成分又好，很快就被廠方重視起來，把她安排在廠播音室裡做播音員，還打算培養入黨。

有一天，從贛州六中來了一群中學生，到工廠裡來學工。當時是文革前夕，學農學工是必須課程，往往要幹上一兩個月，廠裡安排媽媽去安置他們。媽媽熱情地招待著來自母校的人們，忽然間她發現，那個帶隊的年輕教師，正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媽媽不禁臉紅了。

原來，這位帶隊老師，就是我的父親。他也在想，眼前這個姑娘，怎麼這麼面熟呢？

我的父親江少華一九三九年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因是家中長子，聰明好學，溫良孝悌，倍得長輩疼愛。我的祖父江勳旺被時任贛州行署專員的蔣經國先生賞識，二十多歲就當上了沙石副區長和區隊長。 一九四五年初，日寇入侵贛州，政府撤離，祖父奉命率游擊隊在城郊與日軍周旋，屢次血戰，擊斃數十名日軍。一九四九年春，他率部加入國民革命軍七十軍，任中校營長；退到廣東後，任代理團長。後誓死不降，壯烈殉國。

去世後，他留下的四個年幼子女，就成了「黑五類子女」。在極端困苦的情形下，父親努力學習，成績優異，得到老師們的同情愛憐；高考成績超過了北京大學的錄取分數線，卻因家庭出身，無法入學，一度在社會流浪，靠在礦山挖礦、河灘挑沙來謀生。

一位恩師不忍人才被如此埋沒，在江邊找到了他，把他帶回學校。父親從輔導老師做起，先後在贛州的三中、師範學校、六中教書，漸成一名年輕的優秀教師。    

爸爸媽媽其實早在六中時就認識了，彼此還留下深刻印象。幾年過後，媽媽已經出落成一個美麗的大姑娘。她彎彎的眉毛，黑溜溜的大眼睛，筆挺的鼻梁，嘴角微微上揚；身材高䠷，皮膚白裡透紅，秀麗的臉龐上散發著動人的光彩。雖然衣著樸素，但卻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難以掩飾她的青春活力和倔強個性。

爸爸呢，那時候也長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而且文質彬彬，談吐文雅，和媽媽周圍工友大不一樣。所以，他們一開始就相互吸引著。

更讓爸爸動心的，不僅是媽媽的外表，而是媽媽正直善良的內心。在工作中，若請媽媽幫忙，只要答應下，她總會盡力去做。而且，從來沒見過她說謊，她也從來不會因為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去損害別人的利益。

爸爸看見她衣著樸素，總是帶飯，從來捨不得在食堂裡吃。打聽後才知道，媽媽把大部分工資都交給了外公外婆家用，自己只留一點錢維持最基本的生活。爸爸不禁被深深地感動了，從此對媽媽有了一種異樣的情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