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故鄉的農民演出（下）

當時文藝宣傳隊是不「脫產」的，但是，只要不是農忙季節，有需要還是可以占用生產時間。參加宣傳隊後，我充分發揮手風琴「技巧」。不論獨唱或合唱伴奏，手風琴是最好的樂器，因為手風琴聲音宏亮悅耳，且變調容易。其他樂器如笛子、二胡等，都有很大的侷限性。

靠著手風琴，我不但被邀請參加了大隊宣傳隊，還被邀請參加了公社宣傳隊。當時可供演出的文藝作品極少，許多節目要依靠自己寫出來，於是，我又被要求為大隊與公社的演出創作作品。我不認為我有極高的文藝創作才能，但在壓力之下，也只能投入寫作。我不但寫過歌曲，也寫過相聲、小戲、樂隊作品等。我的所有作品，都由大隊或公社文藝宣傳隊演出。

我參加宣傳隊後，曾多次到公社所屬的各大隊去演出。因為白天大家都要幹農活，演出基本都在晚上舉行。在鄉下的大隊裡是沒有什麼劇場的，打穀場上拉起了電燈或汽油燈作為照明，就變成了一個臨時劇場。當我拉響手風琴時，觀眾都知道，演出即將開始。於是，原來喧嘩的場地一下靜寂下來，一場熱鬧的演出就此揭幕。

我寫的那些原始、簡單、漏洞頗多、充滿政治口號的作品，再加上粗糙的表演，如拿到今日，即使是鄉下的農民，也無人要看。但在當年的演出之夜，整個大隊的男女老少，將此當作一件大事，個個都到場，而且人人睜大眼睛，聚精會神，直至結束。

也許，今日之年輕人，很難理解這一切。因為，他們沒有生活在那個年代。那是一個處處皆文化沙漠，令人精神痛苦窒息的年代，在鄉村裡，不光沒有電視，沒有電影，沒有演出，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甚至絕大部分書籍也被禁。如沒有我們的表演，人們只能在燈下幹活或枯坐。對那些白髮蒼蒼的爺爺奶奶來說，不管內容，只要看著這一群年輕人唱唱跳跳，就已感到心滿意足。

當每次演出在男女老少的笑聲中，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結束時，我也由衷地笑了。我最初參加宣傳隊的目的，是為了逃避艱苦的農活。然而，在演出中，故鄉的鄉親們那一張張真實的、淳樸的笑臉，使我感到高度滿足，感到自己的價值所在，成為我在難熬的插隊落戶時期最愉悅的瞬間。至今想起，仍如一股暖流，在心間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