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至親的謊言（下）

二○○一年妻子發現尿血，並不疼痛，經檢查診斷無痛尿血的膀胱腫瘤，住進了醫院開刀。術前的仔細檢查，醫生告訴我，是膀胱癌，排定了手術日期。

我對醫生說，希望不要讓病人知道是癌症；醫生回答我，檢查報告單上寫著是腫瘤，「你告訴她，瘤就是瘤，癌就是癌，寫法不一樣，病情不一樣，放心積極治療吧！」

突然來臨的癌症，給了親屬們特大的打擊。因為民間的印象裡，周恩來總理就是死於膀胱癌；一個大國的總理，擁有優越的醫療條件，也沒阻止住膀胱癌症的死亡。但是在病人面前還要裝作沒大事的輕鬆模樣。

大夫告訴我，膀胱癌在所有的癌症裡算危害性輕的，而且不大向其他地方轉移、擴散。但是，膀胱癌最大的麻煩在於，手術切除不容易切乾淨，復發的病例較多。因為膀胱是一個橡皮筋似的器官，最佳手術狀態是在繃緊的情況下，才能切除得較為乾淨。然而，繃緊的器官一刀下去，就塌縮了。

大夫說，如果兩年不復發，就應當慶幸；五年不復發，就皆大歡喜。

膀胱癌另外一個欣慰處是，不做放療，即使化療也是藥水灌進膀胱然後又隨尿排掉，藥物沒有進入人的體內循環。即使是這樣的灌注化療，也讓老伴發火，「我又不是癌症，為什麼要當癌症治療，你是不是在騙人？」於是又要挖空心思去堵住以往說法裡的漏眼。

平安的五年過去了，我對妻弟妹說，咱們聚一聚，高興一下吧。小姨妹說，別為這個聚，提醒了她去注意反而不好。平安的十六個年頭過去了，我們老倆口多次到美國探親居住，享受在異國他鄉的天倫之樂。

二○一七年冬天，老伴又無痛尿血。這一次發現較早，採用雷射燒灼的治療方式，很快出院。把住院病歷上的一些關於Ca的敘述改掉後，另外影本給她看。哪知道，作偽的修改「不徹底」，後面有一頁的「癌症」字樣沒有抹掉。

在作偽穿幫了的情況下，面對老伴的質問，只好如實承認，就是膀胱癌。特別強調，第一次手術之後平安度過五年就應當皆大歡喜；現在我們平安過了十六個整年，應當積極治療，而不要背思想包袱。

老伴也是一夜未眠。第二天說，既然已經有過十六年的平安生活，那麼就不去擔心計較它了，放鬆心態好好過日子。她知道了病症的底細和十六年的過往，給了她戰勝病症的勇氣和信心。

二○二二年，距第二次手術之後，我們又平安度過了五年，迎來又一次「皆大歡喜」！

時間是稀釋劑，稀釋了當時惡事重磅打擊的傷害程度。時間又是堅強劑，讓微弱的當事人，在了解惡事的真相之後，振奮堅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