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說故事》台中女中逃兵篇(下)

我在師大數學系時是系裡的啦啦隊長,練就一副好嗓門。有一次,初二丁排球班隊與別班比賽,我在一旁加油,好不氣勢如虹。碰到做球的孫同學做了一個好球,給跳起來的前排左殺手高同學,我拉開了嗓子大吼:「殺!」不想高同學把球殺出了界。孫同學皺著眉頭對我說:「張老師,請安靜點!」我只得沒趣地在旁乖乖地看起球來。
月前終於和在洛杉磯的孫同學聯絡上,和她通話擺了一小時的龍門陣。我提起此事,她已經不記得了。我開玩笑說:「孫同學啊,都是高同學的錯,你當年錯怪張老師啦。」我們兩個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師大一個同班,到東海大學附屬的懷恩中學實習教數學。晚秋時,台中女中全校同學到各地去郊遊,我帶了初二丁去東海大學在大肚山美麗的校園一遊,參觀有名的建築師貝聿銘設計的路思義教堂。該教堂剛於一九六三年完成,耗資美金十萬二十五萬元,迅及成了台中市一個名揚世界的地標。我們並在教堂前留影。
儘管師生相處融洽,我當年仍一直認為黑馬事件是我做的一件大糗事。還有一個同學功課不太好,我想盡方法卻無法攻破她的心防,幫不上她,自愧無能。雖然現在經過王迎紫澄清,此事有隱情,並非我「教不嚴,師之惰」,但當時我的確覺得慚愧萬分。
加上其他事情,又聽到一些諷言諷語,說我沒有老師的樣子。我覺得未能盡到班導師的責任,非常心灰意冷,便向何校長辭了下學期的班導師之職,做了初二丁的逃兵。
不料下學期開學後,我依然耿耿於懷,更加愧疚,覺得沒能用正能量去面對應負的責任,做逃兵才是我真正對不起同學的地方。面對同學一張張純真無邪的臉,上課時常常心不在焉地念著此事,而不能認真地授課,誤人子弟啊。
學期結束,我在中女中留職停薪,去服兵役。老蔣總統在日本士官學校學習砲科,大概自許數學好,後來說過「要數學好,才能成為好砲兵」,因為這句話,台灣數學系的畢業生都被派去服砲兵役。一九六五年六月,我到金門的某砲兵部隊服了一年兵役,任少尉前進觀測官之職。
我對逃兵事件,仍異常在意。夜深人靜時常想,還有臉回台中女中嗎?反過來,我真的很想回去再重新出發,當個盡責的好老師。「回?還是不回?」常弄得我輾轉難眠,第二天精神恍惚,出了些小紕漏。
有一次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大砲走火!那時我們營舉行實彈砲擊演習,演習時副連長在連部地下碉堡內,負責和營部作戰官直接電話聯絡,我在第三砲陣地負責和副連長電話聯繫。實彈射擊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大家都非常緊張。
我們副連長是湖南人。那天前夜我剛巧沒睡好,拿著電話等著副連長的指令,等久了,又神遊到「回?還是不回?」的糾結。突然,電話響起,副連長濃濃的湖南鄉音說「……發射……」,我一下子沒聽清楚,馬上反問:「報告副連長。發?還是不發?」他又哇啦一遍。我以為是「發」,馬上向第三砲砲長大吼「發射!」他立刻拉動砲栓,第三砲「咚」的一聲打出一發砲彈,連上其他三砲立即「咚!咚!咚!」各打出一發。
營裡另一個連聽我們發射了,立刻跟著「咚!咚!咚!咚!」打出四發,一時震耳欲聾,聲勢浩大。我正自喜順利達成任務,不想副連長跳出連部碉堡,對我大罵。原來我聽錯了,犯下了重大的「大砲走火」過失。金門是前線啊!
如果據實上報,不但我會受到重罰,從副連長、連長直到營長都會受到連座;不上報,到年底清點時,缺少的砲彈就無法交代。營裡高層幾經討論,決定不據實上報。有天深夜,營長親自帶著我和連上一些弟兄,到山後友軍一個碉堡的砲彈庫去偷了四發砲彈。營長並沒對我發脾氣,只是和藹地對我說:「你們這些預官千萬要小心啊,不然你們的前途可能就被毀了。」我只能唯唯稱是。
事後我馬上做出決定,不回台中女中。立即寄出辭呈給何珍淑校長,讓她可以早日聘請新數學老師,我也著手尋找別的學校。我這下成了台中女中的大逃兵。
一九六六年五月底,我退役回到台中。不久到台北三個學校去面試,最後選擇了師範大學附屬中學。八月底,我到師大附中報到,做了五年的數學老師。
➤➤➤台中女中逃兵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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