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年前後幾件事(上)
一九四八年我在杭州初級中學讀初二,過了暑假升到初三。那是一個社會動蕩、變化多端的時期,那時發生的一些事讓我記憶深刻。
一九四八年五月的某天,學校停課一天,讓我們五、六人一組,上街去義賣助學花。我們靈機一動,到西湖邊大旅社、跳舞廳,專找達官貴人消費。
我們給他們講助學的重大意義,說明一朵紙花的錢比起舞廳、酒宴的消費,只是九牛一毛,希望他們慷慨解囊。
我們還碰到一名到了杭州還掛著「國大代表」綢條的胖先生,我們圍上去大講道理,提醒「代表」體恤貧寒學生。這些大人先生被弄得很尷尬,我們收穫不小,也增加對社會的了解。
一九四八年下半年,學校來了一些由北方、南京等地遷入的學生,他們插到各班上課,我們叫他們「流亡學生」。這些流亡學生很快和我們打成一片,其中韓和平的畫特別出色,二十年後他當了上海美院的院長;有一名個子高大,是打籃球的好手;一名姓楊的四川女孩子,外貌秀美,成了大家心儀的對象。
解放前,周一的頭兩節課用來作「紀念周」,有一個固定的內容:開始時校長領大家一句句背總理遺囑,最後結束時由校長領全體學生喊十二條青年守則,如「忠誠為愛國之本」、「助人為快樂之本」等。周周喊,大家也就不愛喊了。
到了三年級,我們成了最高班,有點老大心理,有的人就逃避開紀念周。杭初不大,也難躲,加之訓導主任周志珊查得很緊。有一次,我也不去開紀念周,碰上他來抓,我們在校內和他捉迷藏,有的同學還鑽進了女廁所。解放後我回母校,見到了周志珊,他搖身一變成了民革成員。我委婉地問他:為什麼解放前那樣,現在變化這麼大?他笑而不答。
一九四八年中,國民黨已經兵敗如山倒。有一天學校召開大會,南京國防部的一個處長來做報告,動員學生參軍,誇口條件多麼優越。突然禮堂裡噓聲四起,作報告的官很生氣,會難開下去,也就草草收場。四八年冬,徐蚌會戰期間,又見一張布告,好像要組織慰問團到徐州前線慰問「國軍」,學生們毫無反應,加上形勢變化很快,徐州兵敗如山倒,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物價天天漲,油條燒餅一天天變短變小,突然一天提價了,立刻變長變大,幾天後又故態復萌,一天天小下去。
米店老闆為了多賺錢,把米藏起來,等待漲價後出售,升斗小民無米可炊,開始砸米店。一天下午聽說清河坊的米店被砸,我們跑去看情況,只見米店門口圍著人群,街路上都是米粒,我們進米店看看,只見庫房裡米包堆到天花板。
金圓券剛發行時宣傳得很神聖,要百姓把自己的黃金、外幣都換成金圓券。很多老實人聽了政府的話,把家裡不多的金首飾賣給銀行換成金圓券,沒過幾個月金圓券便大幅貶值,有的人痛心懊悔上吊而死。社會上人們只信任袁大頭,清泰路、官巷口等交易場所銀元叮噹響,人們一發了薪水,趕忙去把紙幣換成銀元,以求保值。
一九四九年四月下旬,解放軍兵臨長江邊,李宗仁想畫江而治,談判無果。南京政府撤往廣州,寧滬杭一時大亂,達官貴人紛紛逃離,帶不走的東西丟得滿地都是,浣紗河上漂浮著被棄的衣服、皮箱和書籍,我撈起了一本初中升學指南。
形勢變化很快,四月下旬杭州已處於無人管理的真空狀態,只好由商會臨時出面維持,滿載著義警的救火車一天幾次在大街上巡邏,所謂義警就是商店的年輕店員臨時維持治安。老百姓還是每天買菜做飯,等著看變化。浙江大學學生會油印的快報在大街上散發,上面刊登新華社發布的最新動態,很受市民歡迎。
我們學校裡倒是一切如常,校長老師都在,我們天天到校,課也不緊。我們常常議論前途,圖畫教室旁有個亭子,我們在那裡談談說說、做做遊戲。圖畫教室門口擺出一張形勢圖,解放軍所到的城市插上小紅旗,每天紅旗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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