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Ann

我突然夢見Ann，她是介於同事與朋友之間的關係，因為與我年齡相仿，有種親切感。雖然生長在不同國家，但總覺得有些相同的人生牽扯，那就是我倆均移民來美。

夢中的Ann閃著大眼，齊肩黑髮茂盛得綁不住，支稜在那張還算漂亮的圓臉周圍。工作時那微胖的身體從病房扭著屁股進進出出，五十多歲的臉龐不能說美麗，可看得出年輕時的美麗胚子，如今卻有些山河破碎。

上個月某天中午，她從Costco買了五個大披薩往休息室的圓桌上一攤，說是請大家吃午餐，然後第二天就沒來上班，聽說她回菲律賓探親，辭職不幹了。最近她總是嚷嚷著要退休，我真沒料到那些披薩竟是告別宴，頓感失落與傷心，一個人在廁所裡快哭了。

我們在醫院裡共事十年，她把自己羞於言表的隱私生活對我傾訴，算是一種對自己殘缺人生的發洩。我以為Ann會告訴我她的一切計畫，其實不然，或許這就是美國派作風吧，隱私是有底線的。

以前在菲律賓，因丈夫有外遇，不得不分居的Ann還沒來得及離婚，就撇下幾個成年孩子隻身來美，考取了護士執照，有一份不錯收入。她除了付房租，還把收入的三分之一寄回家鄉支援兒女。

有一次她告訴我，她又在其他醫院找了一份兼職工作，說在菲律賓的兒子結婚生子需要一大筆錢。我問他們為什麼不出去工作？她說兒子沒學歷找不到好工作，累活又不願意幹，就這樣全家都住在她菲律賓的大房子裡，靠她寄錢生活。

有一天，幾十歲的兒子給她打電話說想吃漢堡、撒嬌要錢，她又寄了幾百美元，還說幾百美元在菲律賓很頂用。看著她一臉疲倦的模樣，我勸她別這麼寵孩子，都結婚了，該自己養活自己了；她說兒媳婦要生孩子了，需要錢。一問才多大就要當祖母了？她笑說自己十六歲就當媽媽。看來孩子都隨父母了，早婚的父母勢必有早婚的兒女吧。

菲律賓那攤子事要她管，美國這邊Ann也沒閒著。人除了物質生活之外，還得有精神生活，不久，她就問我該怎麼辦？原來，她因工作認識了一名比她父親還年長的老男人，此人是波音退休人士，每月有不少退休金，兩人因主雇關係產生感情，她還救了他幾次命，及時發現他心梗送去醫院醫治。後來他勸Ann搬去同住，既方便照顧，還讓她每月省了租房錢，從此，Ann往菲律賓家裡寄錢更勤了。

每周他都請她去西雅圖最貴的餐館吃一次飯，紅燈綠酒地過著富人生活。她有時嫌開銷太多，老頭子說：「年齡大了活不了幾年，留著錢有啥用？」

每次旅行回來，Ann都伸出手指讓我看她手上的新寶石戒指，紅的、綠的戴滿了雙手，老頭子對她可大方了，要啥買啥，估計單位有人說閒話，可是Ann不在乎。雖然Ann俗得明目張膽，可她還不失是一個可以當朋友的人；她勤勞熱情、熱愛家庭，在美國交朋友不容易，我要求不高。

前陣子Ann說，她開始在菲律賓一個島上依山傍水的地方雇人蓋房子，說以後退休回菲律賓可以有地方養老。這次回去探親前，Ann把老頭子安排到老人院裡住幾個月。

她保證給老頭子養老送終，看著她的表現，老頭子當著她和律師的面把遺囑立好了，將來他過世後，房子一半歸兒女一半歸她。西雅圖的房子漲勢不錯。

照她的話說，這就是真實人生，我實在不能用自己以往在中國所受的教育來衡量在美國的不同人生，畢竟我已經來美二十多年了，人非聖賢。說實話，因為我想Ann才夢到她，即使女人的容貌隨著年代會「山河破碎」，可人生絕不能「山河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