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夾層的功勞

始於上世紀六○年代的破四舊（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運動，來勢極其凶猛，絕大多數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麼。自上而下，以破竹之勢揭開了文革內亂的序幕；紅衛兵到處打砸搶燒掠奪、破壞文物和傳統民風民俗，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到處是一地雞毛。

平民百姓無一例外，家家戶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和騷擾。我天生膽小怕事，唯恐受到衝擊，便先行一步自我革命，主動把自己認為家中沾四舊邊的物件，統統拿出來在院子裡銷毀。

銷毀的物品有父親遺留的博山縣誌一部、某著名女縣長墨拓風竹一幅、當地著名畫家徐培基人物畫一幅，還有我從團地委借來的線裝鄭板橋全集一套，全都化為了灰燼。燒完後，我回屋裡喝水休息時，抬頭看見了牆上掛著兩幅全家福，心想這些照片恐怕也在四舊範疇，若被紅衛兵看到肯定要以火焚燒，但是我捨不得把有奶奶、父母、三姑夫婦、妹妹及我的全家福照片燒掉。

慌亂中我看到吊鋪上有一塊三合板，立即拿下來用刀砍去邊沿，放進半櫥的抽屜裡，做成了一個夾層，並把兩幅全家福照片，從相框裡取出藏進了抽屜的夾層裡，然後把玻璃和木頭相框一起扔到院子裡的灰燼中。

我剛剛回到屋裡，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出來一看，原來是五、六個帶紅袖章的年輕人，在我家柵欄門外，朝著那堆灰燼指手畫腳。他們一看到我便異口同聲地問道：「這是你燒的，什麼東西？」我說：「全是四舊。」他們問：「是些什麼東西？」我回答：「有縣誌、字畫、拓片和鄭板橋的書籍等。」他們中間一位年齡稍長的人對那幾位夥伴說，「你們看人家，機關的人就是覺悟高，自己把四舊都燒了，省了我們的事，應該表揚」，說完後便揚長而去。

次日上午，又來了兩位帶紅袖章的年輕人，一進門就喊著我的名字，叫我交出老照片來，其中一人說，「你的一個老同學檢舉你，說你家裡有全家福老照片，趕快交出來」。我說兩幅全家福老照片昨天早就燒了，不信你們看看那堆灰燼裡還有沒燒透的相框呢。他們不相信，沒去看一眼便要進屋檢查。

進屋後這裡看看、那裡瞧瞧，拉開桌子的抽屜逐一翻弄，除了筆墨硯台和字帖，別無他物，便又開啟了半櫥的兩個抽屜，扒拉了半天，除了針頭線腦旁無他物。他們既生氣又失望，聲嘶力竭問道，「你真的把全家福照片燒了？」我說：「還騙你不成。」就這樣，他們一無所獲走出了屋門，到院子裡扒拉灰燼看了看燒焦的相框，便灰溜溜地走出了我家。

夾層中的兩幅全家福照片，安全度過了破四舊的魔咒，如今終於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