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李下之橙

如果以一顆水果冠之一個州，加州毫無疑問是橙子。

加州聞名遐邇的水果當屬橙子，聞名遐邇的一個縣名字就稱之Orange County的橙縣。

踏上加州的第一眼印象，放眼望去，就是鋪天蓋地的橙子，鋪天是鋪滿超市店鋪的天，蓋地是覆蓋果園農場的地。

那個南加州內陸小城，與橙縣毗鄰接壤，雖名不見經傳，卻也是橙子的天下。城市的圖騰就是一只碩大的、金燦燦的橙子。

古人《君子行》告誡曰：「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以此類推，橙子邊應是蓋不折腰。只是，並非所有人都能夠以君子規範自律。日子久了，眼看，心看，遂生出惜念，或者是貪念：為何不揀拾些許？

綿延不斷碩大的橙子園，並不設置柵欄，更是無人看管，連售賣也是無人攤點，僅僅是在園子前擺設一個簡易木架，一袋又一袋金黃的果子，碼放堆積，真正的白菜價，不過五、六美金，任過往者隨便挑揀拿取，至於是否把錢鈔塞入那個上了鎖的屜櫃，全憑自覺。

那麼，跌落在地的落果，農場主更是毫不在意，默認為已然放棄？

冷眼旁觀，路人並非全然路不拾遺，撿拾者如是有三，衣著口音應該是新近遷徙者，或者是探親訪友者。這類人，不管不問、大搖大擺地進園子，如在自家院落閒庭散步，大肆收穫果子，手提肩背，招搖過市。

一旁觀者只做壁上觀，卻不敢輕舉妄動。橘子園矗立著醒目的標牌 「勿入」（No Trespassing），私人土地，受律法保護，禁止闖入。無知者無畏，而半文盲的觀者恰恰認識此英文單詞，此牌遂成為緊箍咒，望而生畏。

而生長在公共地盤的果樹，歸屬權在於普羅大眾？公園裡的橙園，一樣是碩果纍纍壓枝頭，按理說一枝一葉皆為公眾。如此類推，作為城市居民的一分子，不是應該有著屬於自己的一個橙子？如是此思，觀者折果姿態依然做不出主人翁模樣，東張西望，縮手縮腳，倒有著鼠輩之流之嫌疑。

無有旁人圍觀，自家人率先指責。觀者之伴侶不齒觀者之舉，把此舉定性為盜，把撿拾的橙子命名為盜果。遭到嗤笑，觀者立即反諷伴侶之情懷：理工之人，竟然班門弄斧舞文弄墨，妄圖模仿聖人不飲盜泉之水，既然選擇東人西行，難道還有志於不食周粟？

受此反擊，伴侶頓時詞窮，啞口無言。觀者占據文字上風，沾沾自喜。一旁幼子不知父母唇槍舌戰所云，只是對於這個橙子有所困惑。生於斯，長於斯，幼子被養尊處優的學院教育灌輸了「何不食肉糜」之古板思維：公園之橙不為食用，只為觀賞；食用之橙來自超市，需要付費。也許此思維模式造就了西人過果園而路不拾果？自然，當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泛濫開來的「零元購」另當別論，不在此討論之列。

言歸盜果，不，橙子。古人云「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橙子是小，育人為大，不以小惡而為之。那個被稱之為盜果的橙子，最終還是被觀者棄於樹下。

當真無有免費之橙？觀者心有不甘，處處留心，終得所願。鄰家的橙子樹，不過一牆之隔，橙子也學著紅杏，一枝出牆來。依照國情律法領空之權，此橙子歸屬觀者之家。於是，堂而皇之採之，大刀破斧切之，品嘗之下，才發覺其酸澀難耐。

滿是枝頭的橙子，頓時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觀者遂生出改造之意：加糖，熬煮，把橙子變身為水果凍，風味應有改觀。細算成本，一大包的粉糖價值無幾，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體質遺傳不宜食糖，一旦大量攝入，糖分潛入身體，有害無利，日後數百倍的代價不得消除。幾番算計，終是弊大於利，只好對自家後院橙子落果滿地，視而不見。（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