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老了嗎？

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逃避的事實。自娘肚子來到世間，隨著時光流逝，人便逐漸老去。人體各異，有人未老先衰，有人老當益壯，衰老到來的時間和程度不一，這包括身體上和心理上。我自問：我老了嗎？而我與「初老」相遇從何時算起？

十幾年前上班時，我每日洗漱完畢，匆匆吃好早飯，就驅車趕路。一個多小時後到達公司，就坐在電腦前開始埋頭工作，無心顧及身體的勞累。因為幹活快，我總是早早完成任務，身體和心理一直處在「年輕」狀態，工作效率與年輕的同事相比，不相上下。直到美國金融風暴來臨，公司因拿不到訂單而虧損，導致裁員，已步入中老年的我被炒了魷魚。

在美國找工作雖然沒有年齡要求，但在應聘人的職能旗鼓相當的情況下，公司往往更偏愛年輕人。我在網上發出幾十份個人簡歷，終於有了一兩次面試的機會。記得有一次面試，我特意穿了一套挺酷的淺灰色西裝西裙，將天生稀疏的眉毛用眉筆淺淺地染暈，再塗上口紅，容貌頓時光亮。我懷著希望，整裝出發去面試，這家公司離我家不遠，十來分鐘即可到達。

公司的門面不大。前檯小姐遞給我了一張兩頁紙的工作申請表，表格中個人資訊有一欄是出生年月日，我未填寫這個可選項。我靜靜地坐在會客廳的椅子上等候，緊張兮兮地猜想著面試時會被問到什麼問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到了預約的時間，不見一人招呼我。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怎麼會等這麼久呢？我正在納悶，只見一女士和一年輕人從會客廳旁的一扇門走出，兩人還在交談，著裝也都是西裝革履，一看就知道那年輕人也是來應聘的。女士送年輕人到門口，就朝向我這邊走來。我跟隨女士進到那門內，在一張大桌子旁坐下。女士自我介紹，她是人事管理負責人。她拿眼掃了一下我的簡歷，簡單問了我幾個問題，就輕描淡寫地對我說等公司的通知吧。前前後後才幾分鐘，面試就結束了。我好不暢快，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她已看中了那位年輕人，我的面試只是走走過場。果不其然，不久我得知未被選中。

話說我在填寫申請表時雖然沒有填寫出生日，但簡歷裡我說明了我是哪一年大學畢業的，就此暴露了年齡。在尋找職業上，年齡也是否被公司選中的重要因素之一，這其中的道理與美國公司給員工提供的醫療保險有關，公司認為年紀大的員工保險費用比年輕人高。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年齡問題。雖然自我感覺不錯，因為眼簾下垂不明顯，臉上皺紋不多，鬢髮也看不見銀絲，但在他人眼裡我已經不算年輕。一旦與「老」字掛上了鉤，就業路上便不順利，競爭不過年輕人的我，就在未達退休年齡時便過上了「退休」的生活。

退休後的生活不再像往日上班那樣匆忙、勞累、奔波，不好懶散的我時不時地會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如讀書、寫作、唱歌、學舞蹈、學烹飪等，日子過得反倒顯得很忙碌。但不饒人的衰老卻不知不覺地在進行中。閒暇裡，我留意臉上的皺紋和黑斑，查看頭髮裡是否多了幾根銀髮。家裡廁所裡一面大鏡子，每次就廁時照一照，看到鏡子裡的我，臉頰照舊，沒見到多大變化。也許天天看，看習慣了，不自覺地還會質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變老。這疑團只有當正在讀研的女兒放假回來時才立馬解開，合影裡，孩子面前的我顯得老氣橫秋。

每年我和先生都有在生日這天拍一張照的習慣，比對若干年前拍的，從照片裡，看到了年齡的變化導致的衰老模樣，我們只有黯然無語。「今天的你比曾經的你年老，但現在的你比將來的你年輕」，也有人這樣安慰自己。

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刀，改變了我們的模樣，幾十年間的變化之大，讓人無不感嘆。記得一次同學聚會，那是大學畢業三十周年的聚會，我第一眼看到三十年不見、曾經美麗的她，當年那迷人的眼睛，雙眼皮如今變成了多層皮，真有點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在她眼裡我的變化又如何呢？

面容的衰老或許會讓人的自尊心受創，然而身體的其他器官的衰老則會大大影響生活。其中記憶的衰退是件麻煩的事，回想幾次記錄：第一次回國將太陽眼鏡丟了，丟在何處都不記得；出去旅遊，第一次將假牙忘了帶回來，估計是放在旅店房間的桌子上，當想起時我們已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中；出門買菜，開車沒多久，卻想不起是否關了車庫門，又返回家裡檢查。諸如此類事情的發生，都證明我是老了。

面對衰老，該如何是好？不禁想起〈我們都老了嗎？〉這首歌，歌詞說出了我們這些大爺大媽的心聲：「許多夢還沒有做完，就坐在了夕陽下」，是啊，我們心裡並不服老，但又不得不服老。只願我們永遠保持年輕的心態，做到不拖累別人，不為難自己，健健康康地慢慢老去。（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