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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萬喚 好市多這款美食將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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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捲毛史

想樂∕圖
想樂∕圖

美髮師翻看我的頭髮,眉頭緊鎖,發出長長一聲「嗚」,然後說,實在有夠捲,可以燙了。

前額、頭頂、耳際幾處髮根,已頑固成一綹綹捲髮,那是半年前離子燙後新生的。年紀愈大愈懶得上美容院,更不想變髮。唯這些頑固分子讓我傷透腦筋,他們冒出頭皮後,約莫三、四個月,漸漸有了自己的意志,成群結黨,或S型或O型的姿態,穿出被藥劑馴服得乖順的直髮,於是,這裡隆起一個丘,那裡隆起一個丘,面鏡,總讓我想起多年前一位同事,責罵班上調皮搗蛋的小孩時,總是使用「生毛帶角」這詞。

鏡前,我的頭毛真的帶角,且是一頭多角獸,都怪自己不聽建言。

兩星期前,天氣太熱,我請美髮師幫我把那一頭過肩長髮剪短。她是有良心的,不輕易動刀,耐心說明頭髮達一定長度時,重量可牽制根部新生頭髮,免其捲性大發,勸我務必慎思。然炎炎夏日,紮一束長馬尾,脖頸雖通風,後腦勺、背部依然悶熱難耐,洗完頭,吹乾頭髮後已汗濕全身,再沖一次澡實在費事。我說,反正剪短後還是會紮著小馬尾,捲髮被髮圈牽制,造次有限,還是剪了吧。

頂著一頭俏麗短髮走出美容院,兩天後自己洗頭,吹風機拿在手上後,這才後悔不聽忠告。那幾天,出門前得把額前、兩鬢捲髮噴濕,再以離子夾拉直,看白煙冒在髮上,痛烙在心上,施虐一番,那些「不髮分子」才會乖乖聽話。至於後腦勺,眼不見為淨。但是,我要出門運動,還要上市場買菜,要洗衣煮飯做菜,當汗水淋漓,又或雨天空氣潮濕,頭髮很快就又故態復萌了。

撐了半個月,再度坐上美容椅,認了,美髮師說燙就燙。

我自言自語,重複以前的夢想,若不是捲髮,我要把頭髮剪成《悲慘世界》中,安海瑟薇飾演的女工那款極短男生頭,我雖無其精緻五官,還能露出長長的脖子線條,重要場合戴兩只簡約大圓耳環,多麼俐落有型。語畢,設計師照樣笑說,你懶得上美容院,這不適合你,想想就好。須臾,又談了以前不曾談過的話題,她說,捲髮會隨著身心狀況而改變,並說,有一個長期服務的客人,頭髮向來絲絲柔順,這一年來,頭髮漸硬,細看,彎彎曲曲,米粉般毛躁,只好同我一樣,使用藥水矯正髮性,以撫平頭髮。

聞此言,納悶,中醫有此一說,「肝藏血,髮為血之餘」,莫非美髮師言下的「米粉頭」乃肝臟疏泄功能變差,頭髮滋養不夠?我想起祖母生前,髮雖花白,但光潔,死後入殮前,鄰居一從事家庭美髮的阿姨幫她抹髮油,輕梳後,在後腦勺結了一個漂亮的髮髻。八九年後撿骨日,掀開棺蓋,那髮散亂一地,暗灰、脆化,如毀損棄置的掃把鬃毛,顯然是「欠滋養」。而我那頭捲髮,除了青絲染雪,髮量未減,髮質亦不致乾枯,應不屬此說了。

但,捲髮真的會隨著身心狀況而改變嗎?我思索,並回憶起各階段髮型,

小學時期呆呆的西瓜皮髮型,國高中時期遵守髮禁的學生頭,臉頰兩側頭髮雖有弧度,卻也都順服。就業後,髮長過肩,只是蓬鬆,有一回,剪出層次,捲度柔美如雲如浪,常被問起哪裡燙。長髮膩了,以美髮雜誌上日系女星的短髮照為範本,中長瀏海還可隨意左右撥,看起來兼具帥氣、俐落和知性,唯一段時間後,前額頭髮亂翹,攬小鏡轉頭背對大鏡照,頸後探出一撮老鼠尾。有人說,只有上輩子做過官的人才會有這一小撮,也有人說,多出這一小撮,性格上比較倔強,脾氣也大,還有人說,有這樣髮流者更聰明。卻沒有人說,那一撮尾巴很難看?

我又想起,很長一段時間我也留鍾楚紅那種齊肩的羊毛燙,前額瀏海還吹出一座高高的半屏山,只是每天都要抹油保濕,否則毛躁像爆炸頭,而半屏山得噴髮膠才屹立不搖。同事說,那髮型讓我多了幾分嫵媚,但我不喜歡在頭髮噴這抹那。大約民國九十年流行離子燙,不論髮性乖與不乖,髮量多與不多,頭髮一經高溫拉直,並配合藥水軟化,都服貼似絲線垂墜,卻也扁塌如糊了糨糊,可是,同事友人紛紛跟風,加上安室奈美惠那頭筆直輕盈又有光澤的長髮,歌舞中自然甩動,魅力無限,流行難擋。我按捺不住,告訴美髮師想燙,但又不喜糊糨糊。一笑,很多人的問題,說髮根少燙一公分,燙後就自然許多。我大膽嘗試,這款髮式好沖洗,不必刻意吹整,吹風機嗡嗡幾聲,頭髮就乾了,懶人福音啊。一試二十幾年迄今,這偉大的藥水和燙髮技術不知是誰發明的,該頒給他一座諾貝爾化學獎。

可是,離子燙看久了也會膩,總不能到了七、八十歲還是這款髮式。我真懷念過去的捲度,不張揚不輕狂,彼時可以依照喜好,請美髮師剪出各種喜愛的髮型,現在超短髮不宜,連新垣結衣在雪肌精廣告裡的一般短髮也別妄想,我不免想起小弟,先前他是一綹弧一綹弧牽著一綹弧,柔順蓬鬆,木村拓哉那型,怎麼在步入初老後,不但M型禿,頭髮還相約離經,各自叛道,叛逆得把主人由明星降格成一隻貴賓狗。

家裡唯我和小弟,自小就得母親真傳,不但凡事隱忍,凡事努力,連頭髮也與她一個樣。但母親的頭髮史恰恰與我們兩極,我青少年時,家庭經濟拮据,賒欠度日,母親無閒錢進美容院,幾乎終年以橡皮筋綁起一束捲馬尾,髮長了就剪掉製作針插,又或送人。直到家裡經濟改善,她才燙起一頭短捲的歐巴桑頭。晚年,她的髮式又更簡潔了,髮長就上美容院剪短,一頭服貼柔順的銀髮,唯頸部幾小綹捲曲,過貓長出的新芽般,莫非母親年老身心安適,苦與樂視如過眼雲煙,凡事善解,連髮性都解了?

等待頭髮角質軟化的時間,我掏出手機查詢捲髮之說,其中一則的敘述是「後天自然捲可能跟體內賀爾蒙和內分泌產生變化有關,很多人小時候沒有自然捲,但是到了一定年紀自然捲就會出現,或是相反地越長大、頭髮越直……」我不禁想著十幾年來長期入睡艱難,又前年一顆根管治療過的牙齒莫名腫痛,醫診是蜂窩性組織炎,住院期間,外出洗頭,得知後腦勺一塊圓形禿,約五十元硬幣大小。洗頭大姊說我髮根Q成那樣,還禿了一塊,肩頸又硬如石頭,顯然壓力太大。沖洗時,她喃喃說起,人生短短啊,心事要說出來,要想開啊,要對自己好啊,錢該花就花啊……。我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明明閉眼,眼睛還是進了熱水,辣辣的。

頭髮果真悄悄記載了我生命中的哀怨與嘆息?

美髮師以離子夾拉直冒煙的頭髮後,再上第二劑軟化劑。我告訴美髮師以前燙過羊毛燙,下次可否幫我燙微捲,無須抹這抹那,自然捲燙捲一起捲,就看不出哪裡捲。不行,那會讓你的頭髮看起來毛毛躁躁的,你只適合離子燙,不信你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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