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頻道

* 拖拉類別可自訂排序
恢復預設 確定
設定
快訊

黃金價格屢創新高 在好市多買金條划算嗎?

經濟學人:全球風險 川普回鍋居首

母女紅豆湯

我和女兒去採買,兩人無意識地買回一包紅豆。那是媽媽走後的第九天。

那包紅豆放在廚房櫃檯上,我和女兒走過時,每看上一眼,心總會抽一下,好像想對紅豆說些什麼。想了想,也無言。一次,我從眼角看到,女兒走過時輕輕地在紅豆上撫了一下。

老年的媽媽,胃口不好卻嗜甜,我常從外面買些小點心回來給她吃。一天,她突然說前幾天的一個紅豆麵包好吃得不得了,鬧著要再吃。可是,附近麵包店的紅豆麵包都被我和女兒買遍了,再怎麼買,媽媽都說不甜,不是那天的味道。或許她已經忘了自己要的是什麼,只是鬧著而已。

無計可施之下,我想,我們自己做紅豆湯吧。試著做了幾次,媽媽始終搖頭。

最後,在離家半小時的日本超市買到一種小紅豆,用台糖二號砂糖熬煮成的紅豆湯,終於讓媽媽笑逐顏開——缺牙的嘴抿著,笑得像個孩子。

那以後,我和女兒每隔一兩個星期,總是去那家超市採買,順便帶一包小紅豆回來。

兩個女兒從小跟著墨西哥裔老爸吃習慣了墨西哥豆,大大的暗紅色豆子,加上香料起司,煮得鹹鹹爛爛的,是飯桌上的副食。她們看到甜甜的紅豆湯,「yak」了一聲,怎麼也不肯多嘗一口。而糖尿病把我和紅豆湯之間,築起了銅牆鐵壁。家中喝紅豆湯的,就只有媽媽了。

每次提醒自己只做少少分量,但是就算抓一小把紅豆,泡上一晚,熬煮出來,仍是一鍋。

當煮湯瓦罐在爐子上波波地響著,飄漫的味道,像是走進麥芽糖廠裡,鼻頭似乎都沾上了糖霜。媽媽總是點頭微笑,叮囑著加糖再加糖。而這個時候,我似乎總聽到小時候賣冰淇淋的喇叭聲「叭噗、叭噗——」,好想再和兄弟姊姊分吃一口紅豆冰棒,再舔一口全家合吃的紅豆冰淇淋。那是一段大家都笑咪咪、沒有憂慮的時光。而女兒們一聞到紅豆湯甜膩的味道,就掩鼻而過,排斥得很,如果她們的爸爸還在世,父女三人一定群起抗議。

紅豆湯的味道,刻印著我們祖孫三代不同的表情和心情。

媽媽肯開口吃東西的時候越來越少。臥床以後,能吞食的更是有限。熬煮了幾個小時的紅豆湯,也只能勉強吃幾口。湯開始變酸變色,只好整鍋倒掉。垃圾桶中紅豆的殘餘,丈量著歲月的長短。

紅豆湯的甜味仍常常在家中瀰漫,衰竭與離別,也悄悄侵門踏戶地進來。媽媽的臉容越來越枯萎,我的思慮常常四野漂流,找不到定錨處,而女兒厭棄紅豆湯的小表情,已變成時時在床前,拿棉棒沾著紅豆湯潤濕外婆口唇的輕柔。

當時以為是尋常,但是四口之家終究是少了一人。

此間玫瑰崗墓園,因疫情而生意忙碌。把媽媽大體接走後,我們只能枯等著他們通知安葬的時間。時針分針仍照著規矩漫步,我卻像是活在一場忘了寫結局的迷夢之中。

那天,和女兒去採買,兩人居然毫無所覺地帶回了一包小紅豆。

媽媽下葬那個下午,我把那包紅豆洗了洗,不管不顧地倒進不鏽鋼鍋,放到爐子上煮了。天漸漸黑下來,我和女兒各添了一碗紅豆湯,在媽媽空了的床前坐著。

女兒喝了一口。我問:「好喝嗎?」

女兒說:「和以前一樣,甜甜的。」

我沒有告訴女兒,我沒有加糖。

(寄自加州

墨西哥 加州 糖尿病

上一則

活著就是幸福

下一則

怪物(中)

延伸閱讀

超人氣

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