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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汛(下)

阿力金吉兒∕圖
阿力金吉兒∕圖

暑熱之後新秋是另波小陽春,春萌秋收天地在此際合律,引發又一波大地物華。葉半青黃裡美人樹、豔紫荊、蒜香藤……協和協律齊宣,爆發如舞姬,秋光榮盛,雖不必桃花春徑,豔光鼎沸裡秋色秋收,暖溫帶島居縱四季青蒼,歲晏急景,秋聲裡心緒搖盪總也要日爾淡定黜浮了。

話如此,然有非得一說的,小陽春盛景無限必是台灣欒樹無疑。

年年九月,市井裡,人人人人的十字大道,欒花開成了往來的地標,在台北敦南或忠誠路上,從高處往下看整條路金光杲杲,這季節雖不是全島綿亙,也是南北迤邐不絕,欒樹花開,我早認得它的身世。圓錐花序頂生,紙質羽狀複葉,九月鑠金黃花隨風,十月赭紅蒴果任雨,風從八方來,欒樹下金風颯颯掀動,吹為息壤,黃花間蒴果乘風襲地無聲,勃勃生機落地亦秋水蕭然,消歸市塵。熙熙攘攘金花滿地,車流洶洶赭赤翩翻,開也盡興落也風華,欒花季節,等紅燈的當下停佇九十秒,火燃一般,我立在街頭忘了街頭。

頂著抹紅的秋空在街路上走,何愁秋聲不開心,那份鬧熱全興一種喜意。說也怪,我在萬隆附近一路口,觀察好幾年,獨獨一株欒樹蒴果結成淡淡的粉綠,小綠球另有一種好看,秋情裡涼逸清平,但每年就它物類不群。後來知道,台灣欒樹蒴果顏色有三種,火燒一般豔麗的赭紅色、水蜜桃色,再就是極少見的粉白的綠色。花開時綠色膨果的小黃花一般赤金,唯花心一圈紅明顯淡很多,秋光漾漾,愛花成癡才能深細看到這般不離捨。

唯唯令人心痛的是,一年再去看它,不見了。這城市,車馳風暴語不通,於樹而言,四圍盡是戕橫斫木之人。

欒樹為台灣特有種,列為世界十大名木。朝氣朗然,《山海經》記載它生於大荒之中,被稱為大夫樹,漢代庭園、《救荒本草》都有它的名錄。它向世界拓展,秋神一般為大地帶來火樣的躍動。花汛對大地的流眄,歲序一季一翻新,植物對地景無形的塗敷,都畫成了我們身體與季候的印記,大自然無時不有新機,出其不意,推陳出新連結著這世界。

與台灣欒樹同時的還有白千層的花,世界那麼多的花說得盡嗎?沒有說盡的植物,只有人看不盡的花花世界。

春花秋果有之,秋花春實如黑板樹亦有之。

有以大、以多喧引群蜂彩蝶為鬧的,就有不與春競,牆罅也會開出小花的熠耀青苔。《雪洞》裡的丹津.葩默,隱在海拔一萬三千二百公尺的穴洞裡,悅意禪定,安住空明,十二年的冥思生涯,心語盡作山風,好花開得那麼自適,一任留白,深深向內沉收,泰然無語,心間光華曖曖亦是燦然之花,比花更湛然澄澈的是心了!如是花開自性莫道不可說、不可說,說了亦只道遙寄洛神、瑤台,若天若仙,就又要岔出道外去了,娑婆眾生癡。

有的花一年開二次,有的花全年皆開。

經由人工嫁接、交配、溫室栽培、基因截取的園藝品種,更是品目繁細到淆亂天機,不依循節令而生的族繁不及備載,幾幾令人目不暇給。

玫瑰是,蘭花是,菊花也是。扶桑是花中庶民,經由人工,奏變出來的花哨,顏色豔麗品相之多,變化豐富總讓我想到迎城隍的金門民俗,喜鬧亦是人間繁花,觀扶桑一如節慶,鼓號鼕鼕。

此外,再算上刻意營造的花海花毯節,人在大地堆砌的錦繡,擁擠鋪展成塊,便就是顏彩,讓顏彩回到顏彩的本然,人類的塗敷也算處心積慮,估且任之了。

花到荼蘼春事了,是宋人〈春暮遊小園〉的意興闌珊。

菊花開盡更無花,是唐人元稹的歲序情傷,年漸暮,秋光赫赫,小雪大雪終也要颯颯蕭然了。

然而,這地球無時不有終年冰雪不消的極地,就有四季溫煦風和的春野。更何況人類自詡戮力以赴,不可一世卻壞了時序的文明!因之故,別以為相思一定花開在五月;十一月我車行高速公路,也見相思花開得如火如荼。立冬之後方小雪,誰家的辛夷也開得令人不可置信。無論是人亂了序,抑是花亂了套?亞熱帶的秋天縱有憂悒,秋高氣爽,也見天蒼地青。一回我和一北歐來的差旅者,走在台北街道十一月的天空下,這身型高壯、在寒冷氣候中進化的日耳曼人,走得一頭大汗狼狽如水洗,淋漓間揮汗,邊走邊惑:「這是你們的冬天嗎?」

當然,亞熱帶也有雪的,那是荒原的芒花與甜根子草。

芒花、甜根子草開在河床、貧瘠的礫石地,荒原遼曠,秋風裡白茫茫漫天渾飛,非同凡響。都說秋風秋煞,它是天涯容顏,黑髮搔到白頭,令人無法不想到地老天荒。芒花地偏,即使生在都會,荒宅壞簷、蓬巷牆根,有它的地方望之即生遠意。它草芥潑旺,屬於遠方其弱也強。蒔花園藝是調養出來的文華,比起園藝造景,野地是開放的,任縱、隨機而廣納,看到芒花便知生命需要那種荒地猛悍的遠曠與遼闊。

菊花之後必然還有花的。

大葉山欖、瓊崖海棠,晚秋到深冬同一時期開花結果,樹下花果落滿地。

王爺葵是菊花親戚,野而霸,蕭瑟季節荒野裡它獨占鰲頭。

曾有人問一生致力研究蜂類行為的觀察家:「你的園區怎麼盡是雜草?」

觀察家笑微微:「沒有雜草,只有人不認識的植物。」

花是看不盡的,何況當今網路串連世界無遠弗屆,我時不時從其上瀏覽植物社群,許多流竄的奇花異卉,驚異的多,親見的少,別說咫尺而遙遠,僅就身畔的也數不勝數。那些小的不能再小,不及點將的植木草花,諸如類雛菊小飛蓬,我們一腳就跨出了它的南極到北極,小人國的迷人世界。亞麻、細葉蘭花參亦皆是荒地上的小物,水靈水靈,美得澄澈明淨,那麼貼近土層卻極盡脫塵,不惹凡塵俗氣。其實,所有的草木花朵一如果蔬,無一不是大地好物。我愛的忍冬、大頭茶、山芙蓉……,細數花汛,美不勝收的無數無數,更數更數,在在都只看到了人類的微眇。

一年從頭到尾,流變最快速迅疾的是花,物質世界裡年復一年,花在教會我們體驗休新,從生到死,容與我們看澈自己、深拋鑑真,墜地的光陰往復循環,碾珠作塵亦如大地幻影靈妙,一死一回新。

似花非花卻以花名之的是雪花。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大地多嬌正是韶華勝極之後的全數沉封,這是大自然的奇巧。深雪是另一場召喚,看似死寂,覆蓋而後重新。生命無不如此,生而為人也是一樣,只是我們害怕覆蓋。這世上的每一場落幕與啟幕都令我們學習。

亞熱帶雖不酷寒,極端氣候亦難逆料。嚴雪之日,苦凍。不顯其神,不窺其體,白冽冽空蕩蕩歸於安靜平寂。世界太駁雜不純,大雪飄沒是總收。絕地求生,萬物以靜息消長轉化,捨去所有的繁複,蟄藏根芽,悲心更微養精蓄銳在醒覺以順真常。雪花砭人肌骨,出離輪迴還要歷經幾番寒澈!

花落是存在的原形。我在筆記本裡翻著翻著,翻出這麼一句:

看花開

莫拂其本性

下面有行註記「修士.出家師」,旁邊還有B6筆畫的小人兒。

我循著蛛絲馬跡思遍查遍尋遍,尋不出此句來處與出處。

身無根,世事轉悠與花同。人人都盼望春天,但我並不懼怕冬天,聚散來去似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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