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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屋下

鄉愁,乃思鄉愁緒。從小未聽聞父執輩用客語說出「鄉愁」這個詞彙,人在外鄉,鄉愁暗夜滋長,客家話習慣用「想起屋下」來描述這種心境。屋下,就是家。故鄉和屋下,依我之見是一個大我,一個小我。

念大學時離家百里,青春昂揚的年紀,感覺家永遠都在,回家永遠不急。母親說,一年級一星期回家,二年級二星期,三年級三星期,四年級就都不急了。設若再念下去,茄苳溪旁的牛車小路勢將野草擋道,回家路越來越難。母親話中有話,是她對兒子的思念,無端牽拖野草。寂靜村落,芒草橫生,風吹搖呀搖,等人真無聊,路在她的心裡就變得又長又野。爹娘思子長江水,子思爹娘扁擔長,老祖宗的話早埋伏筆,專用來罵後代不肖子孫。家不想,爹娘不想,還想什麼故鄉呢?無病呻吟說什麼鄉愁!

想家,想父母,是大學畢業後的事了。接到兵役通知後內心忐忑,入伍當天,驚乍起身,腳步又重又悶。母親在禾埕曬製醃菜,父親騎著腳踏車,咣咣咣咣地送我去廟口搭客運,順著溪水,經過菜園,和棗嬸家那條老狗迎面相逢,牠搖動著尾巴,帶動田野上的青青禾苗揮手道別。廟裡播放的八音從喇叭流瀉,灑在身上的是庇佑和祝福。父親的送行深具意義,在短暫時間帶我回顧生活種種。他以農人身分,在我心田種下一顆名為「思念」的種子。前方,是茫然陌生的軍旅生活。

在林口憲兵訓練中心失眠的硬床板上,窗外滲入寒涼的月光。夜半,從隔壁間寢室傳來啊啊的大哭聲,引來隊上長官一頓喝斥,旋被鈍啞、濃稠的黑夜掩埋,同僚戲稱那是一齣鄉愁的鬧劇。數日後,寢室一隅傳來哼哼的哭聲,聲音極為低沉、細小,像是盡可能地壓抑,只剩鼻孔發出呼哧地響,這回則是一齣想家的悲劇。它善於傳染,不一會兒窸窸窣窣聲竟此起彼落。末了,整座寢室就像是一列晃動的歸鄉列車,穿過夜的陰沉,隨著夜蟲滋滋作響,各自歸鄉。

我捲起被窩如同一個大氣泡,搖曳飛出車窗,隨風裊娜著就回去了屋下,那是父親打造的一幢平房。夢中,田畝禾苗抽高了,母親將曬得半乾的酸菜,用一根竹棍將其塞進瓶中。父親以竹篾拼編製成捕蟹籠,蹲在灶孔門前生火,燻烤飯糰以為誘餌,香氣滲入我的鼻腔。那輛老舊的自行車多日未騎,蜘蛛在它身上結成思念的網。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離家半個月了,可是在夢中,我彷若參與家裡生活的每一個日夜,又好像是沒離開過家。返家與離家間有如此多的曖昧,原來這就是對屋下的思念。

退伍以後,遠在台中工作,那種想起屋下的感覺煙消雲散。數月前,年邁父親身體微恙,我竟然作了同樣的夢,捲起被窩的氣泡搖曳歸鄉,像是複習當年。不過這一次夢變得簡短,彷若開門見山,從一條線化成一個點,就是回家。次日歸心似箭驅車百里,幾乎忽略一路風景,車停禾埕後,從車窗的視角,老家屋簷進入眼簾,懸空的心在那一刻適得其所。

或許這就是一種現實吧!大範圍的鄉愁多麼不切實際。屋,那尸字旁的形象,像極了我們家的屋簷。屋下,人至其下,浮雲遊子心倏忽落地。從大我到小我,縮了再縮,並非降格以求,而是老大心境的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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