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頻道

* 拖拉類別可自訂排序
恢復預設 確定
設定
快訊

谷歌財務長 售出巴洛阿圖2豪宅「所賺」不多

布林肯抵上海首日 夜遊豫園大啖南翔小籠包、看CBA

洛杉磯的白天與黑夜(上)

星光大道上的弄蛇人。(李源.圖片提供)
星光大道上的弄蛇人。(李源.圖片提供)

9月6日大約凌晨二點,我坐計程車到達洛杉磯好萊塢的小旅館。那夜,經過火車長時間晚點的焦慮和恐慌後,我終於癱倒在一張小床上。

早上起床去衛生間漱口,驚訝地發現,寬大的洗漱池上方長鏡子前和右邊梳妝檯前擠滿了年約二十左右的漂亮女子。她們似乎把旅館的衛生間轉化成舞台化妝室,每個人都專心致志地忙著梳妝打扮自己,好像馬上要上舞台表演。我和一個五十來歲的西班牙女遊客只好耐心地等著這些好萊塢的追夢者。幾個長髮女孩對著鏡子耐心地在眼睛和眉毛上細描細畫、貼睫毛,似乎根本不在意後面等待的人。

只有在好萊塢的小旅館裡才可以看到眾多的年輕漂亮女人,她們如美人魚般穿梭於旅館內那幾條迂迴的長長走廊上,使很平常的小旅館顯得超乎尋常。

提起洛杉磯的好萊塢,誰都會聯想到世界頂級大片、全球電影音樂娛樂業的中心、奧斯卡頒獎典禮、鋪著長長紅地毯的星光大道、衣著華麗魅力四射的影帝影后及隨後成群的記者和粉絲。從媒體宣傳上看,給人感覺好萊塢似乎遍地都是演員和明星,山丘上HOLLYWOOD上那一行大字充滿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它刺激著人們對一夜成名隨之而來的名望、財富的欲望和想像。

我上舖的爾瑪很漂亮,二十四歲,鵝蛋形臉,橄欖色光光的額頭,褐色眼睛,栗色長髮,修長的身材。她在這四人小房間內已經住了五個月,她的兩個箱子和散亂的衣服鞋子肆意地占領了房間有窗的那面牆及整個角落,給我們的房間製造一種少女房的混亂。她對每一個新入住的遊客自我介紹說:「我在好萊塢學舞蹈。」跟她聊天後,得知她希望能夠打入好萊塢,先找個小角色跑跑龍套。不過,至今她依然一直在扮演她自己——一個到好萊塢尋夢的年輕阿根廷女子。

每天早上在洗漱間有一對俄羅斯母女(從她們說的語言來判斷),母女都有著垂腰的淺栗色長髮,高挑的身材,女兒很漂亮,五十歲左右的母親風韻猶存。她們每天早上旁若無人地在梳妝檯前呼呼地吹著美麗的淺栗色長髮,那位帶著明星般高傲神色的母親有時還用吹風機去烘乾她剛洗的小背心,直到把保險絲吹到跳閘才甘休。之後母女倆穿著性感時尚的超短褲,挎著小包一扭一扭地走出門。她們肯定不是去參觀景點,更像去見演員經紀人。

洛杉磯是一個刺激人們欲望的城市。

早上十點多,我一跨出小旅館的窄門就像在某個夏日驟然拉開了窗簾:明亮的陽光、炎熱的空氣、掛著霓虹燈招牌的劇院和商店、來往的行人,一下都湧入我的眼簾。街邊的棕櫚樹投下瘦長的影子,一個穿紅褲的無家可歸者安然地躺在地上沉睡於夢中。我穿過馬路到對面乘公汽去博物館,汽車站只是一根瘦弱的細杆上高高地掛著一個不起眼的小牌,似乎羞於作為汽車站。隨後幾天我發現,洛杉磯很多公共汽車站都像偏遠山區的汽車站,基本上沒有什麼標誌,一根麻稈似的杆上掛一個很小、難以發現的牌子。

站在街邊等車,陽光熾烈地照在我的頭上,水磨石人行道地面如銅鏡一般,反射出交織的耀眼紅藍光使我眩暈昏沉。幾個遊客從我身後的地鐵口出來,他們一邊低頭看街面一邊談論著拿著手機拍照,我定神一看,原來他們在拍鑲嵌在地面上的粉紅五角星,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腳下就是世界著名的好萊塢「星光大道」,我的小旅館就位於頒發奧斯卡獎的著名的杜比劇院斜對面。

白天這條鑲有兩千多顆刻有好萊塢名人粉紅五角星形獎章的星光大道,總是赤裸裸地灑滿陽光。沿街有著名的杜比劇院、中國劇院、電影院、巨大紀念品商店內懸掛著不斷變化色彩的霓虹燈柱和充斥著音樂,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子一輛接一輛,光亮的人道行上有來來往往、看左看右的遊客,還有手裡拿著場記板的導遊、穿T恤的當地男子、渾圓臀部的少女、招搖過街的裸背美貌女子……,引起我注意的是人群中一位蓬頭垢面、以汙跡為上衣的半裸流浪女子,一雙不安恍惚的眼睛混夾在眾多遊客興奮的眼睛中,茫然地在人流中蹣跚而行,她骯髒的赤腳踩在金色的明星名字上,渾身發出難聞的異味,我彷彿在好萊塢光亮畫面上發現了一個大污點。

在星光大道上,我追隨地上刻印的名字,想像《亂世佳人》中費雯麗和馬龍白蘭度曾經在這條大道上留下的腳印。不過,對我來說,星光大道真正的魅力是在天黑之後才呈現出來,在紅地毯和名人光圈退出之後,隨著夜幕降臨,人行道上的人生舞台帷幕開始升起,各種奇妙的人會逐漸一個一個地從洛杉磯的各個角落裡走出來,出現在這個路邊舞台上:一個橄欖色粗壯的男子,穿著黑色T恤,輕鬆隨意地站在街頭,他的脖子和肩上糾纏著一條碗口粗、長長的發亮的花蛇,遠看好似他戴著一條時尚的圍巾,讓我想起北非摩洛哥的馬拉喀什廣場上的弄蛇人。不遠處,一個黑人在人行道旁的紅色轎車邊,手裡拿著水槍,身背粉紅小背包,隨著車內的音樂自得其樂地跳著踢踏舞,他瀟灑的舞姿伴隨腳底下發出「噠噠」的聲音,那快樂的神態就像美國好萊塢五○年代著名的音樂歌舞片《萬花嬉春》(Singin' in the Rain)中,在大雨中人行道上獨自快樂跳舞的唐。間隔幾十米的地方,滿身紅色塑膠盔甲的紅衣蜘蛛俠和一位金色頭髮的藍衣公主站在路邊興奮地聊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天津藝術家,戴著黑色口罩坐在自己的小檯燈前專心致志製作泥捏頭像,捕捉住某位遊客的面孔。我路過賣畫的地攤小販,賣墨西哥熱狗的胖女人,被一個亞洲面孔的女人吸引住了,她蹲在地上與兩個裹著的頭巾錫克人頭湊在一起,在一張印著粉紅五角星形獎章,與星光大道藍色水磨石地面一樣圖案的薄紙板子上,拿著金色的字母編排遊客自己的名字。原來遊客可以在紙板上的星形獎章上照相留名。攝影師讓遊客在星形獎章前做出各種姿勢和興奮的面部表情,每換一個動作就高聲喊叫一聲「嗨」,那聲調和誇張的姿勢都顯示了刻意的做作和表演。

「五美元讓你擁有一顆屬於你的星。」

我好奇地站在攝影師身邊,身穿豔俗的紅白大綠花瓣襯衣,一排整齊烏黑的瀏海像門簾掛在額頭上,後面一根細小辮子從耳朵下固執地串到前面。我肯定她來自中國大陸。

是的,梅是北京人,她的職業之一是每天晚上到星光大道上扯著嗓子吆喝,做著各種誇張姿勢向遊客出售幾分鐘的「明星夢」。

十六、七年前梅以遊客的身分來美國之後,滯留於此,隨後申請政治庇護獲得綠卡。一些中國人想滯留在美國和歐洲,總會找些中國政府迫害他們的理由,如不讓他(她)生第二個孩子等等這些被西方國家認為是侵犯人權的事,不知這位天津女士是遭受到什麼「迫害」讓美國政府接受她的?她一聽我也是中國人,又住在海外,一下子興致來了,她帶著詭祕的眼神率直地問我:「你曾是共產黨員嗎?」

我有點驚異,她的這句話像是遺落在故鄉的回憶。出國近三十年,竟然在美國的好萊塢星光大道上,有人問我是否是中國共產黨黨員。

「本人還不夠資格呢。」

她似乎鬆了一口氣,開始對我淘淘不絕地控訴起中國共產黨,特別是江澤民對法輪功的壓制和對她及丈夫施加的刑罰,好像把我當作美國法庭聽證的法官。

「他們把我丈夫的肋骨都打斷了,也把我的孩子打掉了。」她用激憤的聲調告訴我。

我很震驚地聽了她的述說。因為當年我那老共產黨員的母親也在國內練法輪功,只聽母親說政府不容許,沒有聽說其他的。但個人的經驗都是有限的。

街邊劇院高懸的霓虹燈紅光投射在她那張幽暗泥土色粗糙的臉上,彷彿給她塗抹一層戲台上粉紅的脂粉。在我們旁邊商店的櫥窗裡,一個身著牛仔服的女模特兒面孔正好對著梅,發白的眼睛冷漠對著她。這一切好似舞台,人在扮演虛幻的舞台角色。對於中國的往事,我無法知道那是歷史真實的版本、還是她舞台上的劇本?她在演繹真實生活的同時,又在演繹虛幻的過去人生悲劇來打動我們這些舞台外的觀眾嗎?她滿臉激進的神情,讓我想起在米蘭中國大使館門前看到的那些極端的法輪功修煉者,看上去都是滿臉的執著。

激憤的浪潮過去後是平靜的微笑,她問了我的名字說:「你一看就是好人,我要為你祈禱。」停頓一下又說:「等世界末日來到之際(不久的將來),邪惡的人都會滅絕,而你可以逢凶化吉,逃脫災難。」

她神態真誠地看著我,把我看成一個正在落水的好人,自告奮勇地要拯救我。

因為她對我宣傳法輪功,控訴邪惡,由此耽誤了她近半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少掙了錢,我很不好意思耽誤了她的工作,她安慰我說:「對你的宣教和拯救是我在修德。」

為了感謝她對我的善意(即使我根本不相信所謂的世界末日來臨之際對我的「拯救」一事),我參與到她的吆喝中,幫她招呼過路的行人來拍「名人留星」照。最後她堅持讓我也在紙板的五角星上留下我的名字,拍了一張照片。其實,那顆星沒有使我聯想到任何好萊塢的明星,而是想到茫茫人海中如宇宙星河,在好萊塢,我巧遇到梅這一顆普通的星。那顆拼有我名字的五角星照片將承載著我對好萊塢和梅的記憶。

(上)(寄自義大利)

在星光大道上賣藝的泥捏雕塑家。(李源.圖片提供)
在星光大道上賣藝的泥捏雕塑家。(李源.圖片提供)
刻有作者名字的假名人星星。(李源.圖片提供)
刻有作者名字的假名人星星。(李源.圖片提供)

好萊塢 星光大道 旅館

上一則

活著就是幸福

下一則

大姨家老院的命運(下)

延伸閱讀

超人氣

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