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書

每到年末，我都會想，明年要做些什麼？完成幾件事？

學生時代，咬著鉛筆頭，憧憬畢業後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公司上班，看著窗外車水馬龍，暗暗祈禱，那個白馬王子翩然而至。

中年成熟，歷盡了職場風波，期盼退休閒適。

如今，我已退休，坐在椅子上琢磨，2023年要做些什麼呢？經過兩天思考，決定：追風，追憶，追書。

追風，開始長跑，保持健康。

追憶，寫些曾經的雞毛蒜皮。雖說往事如煙，莫若抓一縷，加在書中，留住只有自己在乎的微塵漣漪。

追書。我們這一代，歷經文化大革命不讀書的年代，被送到鄉下，整整十年大學校門緊緊關閉，讀書無路。後來就直接回城工作，結婚生子。之後又負笈萬里，摸爬滾打。每次回國，都背很多書回來，就是安不下心讀，望著書架，自嘲「一望書屋」。

歲月無聲，懵懵懂懂，鏡中已是白髮人。可是在我心靈深處，彷彿有一片久旱盼雨的田地。物質的貧困尤可過，精神的空虛越來越難以忍受。

那些古代先哲的事跡更使我不能忘懷。

羅馬軍隊占領了錫拉庫扎城時，數學大師阿基米德正蹲著，一邊思考一邊在沙地上畫一個數學圖。士兵要帶他去見將軍，他說要先解決這個數學題，結果他被殺死了。在阿基米德看來，數學的奧妙比生命更重要。

宋朝皇帝趙恆說過，「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車馬多如簇……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孤燈壁影下的我，不為黃金屋，不為顏如玉，只為一圓讀書夢。

我讀書時，如果其中提到某人的某書，就會去把某書找來讀，然後某書中提到某某人的某某書，就去將某某書列為必讀。這樣讀下去，像絲線穿珍珠，越讀越覺得有趣。讀書和吃飯相反，飯吃飽了就不想再動筷子，而讀書是越讀越餓，越讀越覺得自己的知識多麼貧乏，就像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說過的：唯一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2023年，我打算讀這些書。

最近，古希臘哲學和哲學家愛比克泰德引起了我的注意，源於我讀到他自擬的墓誌銘：「此處埋著愛比克泰德，一個奴隸，身體殘疾，極端窮困，蒙受諸神的恩寵。」 一個那樣處境的人都不忘感恩，多麼美好的靈魂！

沒有學過歐洲史，進去看看。

實在想搞明白連小孩子也會提出的最簡單而又最難回答的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還有宇宙大爆炸以前是什麼？UFO真的存在嗎？

讀奇女子呂碧城的詩詞。

再翻《紅樓夢》。讀過幾遍，每次讀都有新發現，疫情過後再逛大觀園可能會有新體會吧。

研究 AI，下一次科技浪潮。

我遵循某某讀書法，自己都說不準會拐到哪兒，只是追、追、追，將那些奇珍異寶裝入囊中。我已經落後了，我要追趕那些古今中外的書籍，與它們攜手同行，跨入那絢麗多彩的世界，融入那亙古永恆的時間。

（寄自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