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會說話（下）

同事諾曼．勞維爾（Norman Lowell）工程師來自田納西州，是虔誠的基督徒，每次開口先引一段《聖經》來說事情，不喝酒、不抽菸，不喝咖啡。為什麼不喝咖啡？諾曼說《聖經》上有記載，不可以喝有刺激性的東西。多次邀我到他家作客，我說：「如果你想找人參加查經班，我絕對不是理想人選，因為本人對《聖經》相當熟悉，而且加以曲解。」

諾曼笑起來的樣子很傻，說：「早看出來了，你是魔鬼的使徒。來我家聽聽怎麼賺大錢。」

客廳裡坐著八、九個人，諾曼主講，口若懸河，他代理某直銷公司賣蛋白粉。打起幻燈片子來，留聲機放唱片，有職業廣播員說這種蛋白粉的奇妙作用。賣蛋白粉半年多，已經賺到上萬美元，那麼好的事？建立上下線制度，下線會員的業績累積起來，你這個上線就可以躺在家裡收錢！什麼上線下線、一層一層抽頭分帳，我鬧不太懂。諾曼說：「你們來這裡聽講，表示大家都有誠意，先買一袋蛋白粉回去嘗嘗看，下次再作更深入的了解。」

兩磅重的一袋蛋白粉，售價十六美元；當年這是滿多的錢。蛋白粉呈灰白色，泡了水或牛奶，均難以下嚥，妻兒都不肯喝。打電話給我老哥，柏克萊加州大學分子化學博士候選人；他說：

「蛋白粉多數是豬肉皮做的，怎麼賣那麼貴？」

諾曼不時問我：「上個月又賺了XXX元。什麼時候做我的下線？」

「抱歉，我不會賣東西，而且那個蛋白粉汁，喝起來像吞屎湯！」

諾曼連連呼叫耶穌聖名，咧開大嘴傻笑。

有位工業手冊作家（Industrial Manual Writer）喬治．凱立，經常在公司出沒。喬治的任務是為每一個新設計的、即將上架的測試器撰寫「使用手冊」。他具備足夠的電子工程知識，寫作技巧高，能以簡單直率易懂的語句，說明測試器的用途、特性、操作程序、維修方法等。寫手冊是一項特殊技能，要從使用者的角度，深入淺出作完備的說明，達到User friendly（令使用者覺得友善）的水準，負責設計的工程師通常寫不好。

喬治．凱利每天不厭其煩地逐步與我討論新設計的測試器，展現出耐心與勤奮。他寫就的「使用手冊」，讀來內容精簡，要言不繁，處處抓住了要點。

咖啡時間我與喬治閒聊，談彼此的背景、現況。你在哪間公司工作？他說：「我不屬於任何公司，我是個Freelancer（自由工作者）。」

聽不懂了，喬治解釋：「我是個Job Shopper（合同工），每份工作都簽一份合同，完成之後再找工作。」

「經常要找工作，豈不是麻煩死了？」

「不麻煩，有經紀人替我找活兒幹，事成了分他一筆佣金。」

喬治告訴我什麼是合同工：自由、論件計酬；工作時間長，因為都是緊急任務，工作地點在天南地北，沒有醫藥保險和其他福利；它最吸引人的地方：薪資高。報酬高到什麼地步？喬治說：

「一般來說，比你在IBM的收入高兩倍或更多。」

我的下巴整個墜下來，傻瓜似地呆呆望著喬治，問：

「工程師也可以幹這種Job Shopper？」

「多的是。但是必須有專長，你可以算是電子線路設計專家。」

我與喬治的經紀人取得聯繫，寄出履歷；他們在廣告上寫著：

「Peter Wang；Outstanding Experienced Electronic Circuit Designer」（經驗豐富出色的電子線路設計師）

一個多月後，NCR, National Cash Register Corp.（國家收銀機公司）通知我的經紀人：「合同工程師薪資$$$$，一星期後來Dayton Ohio NCR總部上工，Peter Wang同意嗎？」

他們出的薪資是IBM的二點四倍，於是我作出人生重大決定：匆匆辭職，妻小暫時留在紐約州，自己先去俄亥俄州報到。美國有了一名新「合同工程師 」，就是在下我。

西諺有云：Money talks。錢會說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