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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

吳孟芸∕圖
吳孟芸∕圖

第一次看到大海,我已經快三十歲,仍激動得像個孩子。

我生活在內陸地區,接觸不到海洋。地理老師說,海洋覆蓋地球表面的百分之七十。生物老師說,人類是從海洋生物進化而來。語文老師最易動感情,朗讀描寫海洋的課文時,語調舒緩,輔以手勢,彷彿陶醉於大海的波濤。

不知有多少學生像我一樣,在心底埋藏一個看海的願望。這可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奢望。那個年代,不講旅遊,只講春遊。春遊的地點,最遠也就到城外的山區。

其實,我們都喜歡大海,如同喜歡藍天。但大海畢竟在日常生活之外,對大多數人而言,在電影院裡感受大海就知足了。如果能身臨其境,當然更好,不能也無所謂。與其關注大海,不如關注公園的湖,夏天可以去划船,冬天可以去滑冰。

月亮比大海遠得多,卻像離我們更近。月光能照進自家屋內,落在手心中。我曾想像過同樣的月光照在海面的情景。鯨魚噴出水柱,水柱折射月光。

我和大海,隔著空間,也隔著時間。

隨著時間流淌,命運牽著我的手,不知不覺之中,向著美麗而壯闊的大海靠近。

初次看到大海時,看海不是目的,因為旅行才途經大海。那是一個冬日的下午,我從上海啟程坐海輪去浙江。正值春運期間,候船大廳內人頭攢動,擁擠忙亂。登舷梯時,我被前後旅客的箱包多次碰撞卻毫無抱怨。我的心情猶如宇航員登上太空船。

鳴笛啟航後,同船艙的旅客們大多躺在床鋪休息,我興沖沖地往甲板上跑。一路遇到的乘客,個個神態自若。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船上唯一沒見過海的人?

我扶著欄杆,風吹動著衣服。臉感覺寒冷,但心是熱的。碼頭越來越遠。出了黃浦江,客輪拐入長江,兩岸距離逐漸變寬。終於到了東海,我的精神為之一振。船離海岸很遠,可水的顏色仍然呈黃綠色,不是我期盼的藍色。這,真的是大海嗎?

客輪南下,從右舷望去,隱約可見陸地,左舷那側的海水則漫無邊際。風平浪靜,陽光反射在水面上,一片白花花的。船彷彿在一個無比巨大的鏡面上滑行。或許是天冷的原因,也可能是他們見慣大海,甲板上的旅客並不多。白色的海鷗倒是降落不少,有的警惕著立在欄杆上,有的為了一口食物能飛到你的腳旁。牠們起起落落,圍著客輪盤旋,陪著人們行進。

在客艙實在坐不住,我一趟趟往外跑。晚間很冷,還出來幾次,希望能看到「海上生明月」的景象。可惜夜空有雲,月色朦朧。儘管看月不如意,但與看海的幸福感相比,已經不算什麼。客船行駛得非常平穩。我上船前做了暈船的心理準備,實際上沒有不適之感。初次看海,大海對我真好!次日,我醒得很早,匆匆登上甲板,想看日出。我看到了左右兩岸晨光下的樹木。客輪已經離開大海,駛入內水。

隔了幾年,我又看到大海。這一回視角不同,我坐在從北京到舊金山的飛機上俯視大海。當時,簽證很難拿到,出國不容易。人們形容去美國是「跨越太平洋」。我原以為能一路看海,大飽眼福。其實,飛機的飛行路線呈現在平面地圖上是一個向北的弧形,很長一段在陸地上空。到了飛越海面的時候,由於我的座位在中間,離兩側的舷窗遠,完全看不到海。

飛機到了舊金山,盤旋下降,機身略有傾斜,給了中間的旅客觀望的機會。我周圍的幾位同胞也是第一次出國。大家既興奮又好奇,都將目光投向窗外,想早一眼看到異域風光。

首先躍入眼簾的不是陸地,而是明亮陽光下的海水和白帆。那大片的藍,那點點的白,永遠刻在記憶裡。海水的藍,正是我想像中大海的那種湛藍,湛藍又將白帆襯托得更白,潔淨的白。

我在舊金山灣區開始了新生活。熟悉環境後,才發現當初從空中看到的,讓我心潮澎湃的那片海面並不是太平洋,只是舊金山海灣。從陸地上看,海灣的水似乎沒有那麼藍。是視角差異,還是心情有別?

環繞舊金山海灣有許多公園,我常去柏克萊的海濱公園。站在岸邊,向西遙望,隔著微波蕩漾的藍綠色海水,紅色的金門大橋橫在視野之內。大橋的紅色,嚴格講是由紅、黃和黑混合的橙色,人稱「金門大橋橙」或「國際橙」。這座獨特顏色大橋的另一側,才是太平洋。我和大海,不僅隔著橋,還隔著橋兩端的半島。海水是從橋下湧進來,帶著特有的鹹味。大海是有味道的啊!只在電影院裡看海,絕對體會不到。

在柏克萊海濱公園也能感受潮漲潮落。落潮時,南側的小沙灘上有貝殼和海藻。我曾在大風天去過公園,見到排浪迎面衝過來,拍擊岸邊的黑石頭。畢竟地處海灣,浪頭不大。我看到的只是海水,不是大海。

看真正的大海,要越過半島,到沿海山脈的另一邊。面對廣闊的太平洋,才能體會海之大,才能觸及海之魂。

如果單純看海,不用走太遠,隨便來到一處海岸就能感受海洋的魅力。可人們總是既看海,也看岸。灣區南邊的蒙特利爾半島的海岸景色優美,我喜歡開兩個多小時的車,到名為「十七英里」的地方看海。國畫大師張大千的故居坐落在附近。

張大千應該看過這樣的海吧?面前是電影裡常見的白色大浪,一排排地滾滾而來,左右望不到頭,攜風帶霧,隆隆作響,驚濤拍岸,浪花飛濺,前仆後繼,震撼人心。

遠離故土,只有重新奮鬥才能扎下根來。赤手空拳到新大陸闖蕩,彷彿航海者揚帆在汪洋大海中前行。如果生活本身變成了海,真正的海就會遠離生活。有一段時間,我沒有閒情逸致看海。那時,未來不確定,心裡沒著落,感覺不踏實。

其實,我和海的緣分還在,暫時沉睡而已。生活基本穩定之後,大海又回到我的視野,向我招手。

一個天氣晴朗的假日,我和太太帶著孩子來到金門公園西側的大洋海灘(Ocean Beach)。面對太平洋,我有老友重聚的感覺。海灘長約三點五英里,遊客眾多,非常熱鬧。我們迎著陽光在沙灘漫步。海水慢慢湧上來,到了腳邊,又慢慢退去,留下白泡沫。海水像抹平沙灘足跡一樣,消解我心靈的疲憊。

大海在我眼裡好像變了,細看又覺得沒變。或許變的是我。無論如何,我都想重新認識大海,欣賞海的優雅,品味海的寬厚,思考海的精神。我對自己說,應該常來看海。大海是終生的老師。

大洋海灘夏天多霧,秋天明朗。冬天浪大,是灣區衝浪的好地方。網路上流傳的影像盡是優秀衝浪者在翻捲的浪尖瀟灑滑行的身姿。我在這裡看衝浪,看到最多的還是無人關注的普通愛好者。儘管動作不夠嫻熟,但他們不懼失敗,落水之後,總能再次站立在滑板上。

踏著大洋海灘的白沙往北走,走到海灘盡頭,可見高聳的懸崖。懸崖邊有一家知名的餐館叫懸崖小屋(Cliff House)。房子建於1858年,木材取自附近觸礁的沉船。幾經改建,成了餐館。一邊品嘗美食,一邊欣賞海景,何等愜意!許多食客為此而來。非常遺憾,這家餐館沒能熬過新冠疫情,被迫歇業。

經過懸崖小屋,就到了舊金山的西北角。此處兩面臨海,風景獨特。懸崖岩壁下濤聲沉悶,崖邊柏樹成林,迎風而立。柏樹在海風中成長,樹冠已然呈流線型。這座公園的名字非常浪漫,直譯是陸地盡頭(Lands End)。我自己更喜歡叫她「天涯海角」。

在天涯海角看海,真是別有一番滋味。這些年,每年至少去一次。

藍色的海,藍色的天,我明白了地球為何叫藍色星球。紅色的金門大橋就在天涯海角的右側。橋下不時通過往來於太平洋兩岸的集裝箱貨輪。

我的目光總是追隨著西行的巨輪,我的心彷彿搭載在船上,隨之而去。遙望著它,就像望著自己,似乎還能看到太平洋的彼岸。那片遙遠而美麗的土地上,有我的親人,有我的朋友,有我看不到海的故鄉……

海,我看到了,可自己呢,是否走得太遠?(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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