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賞奇葩

今年加州特別乾旱,七月進入三伏天後更是酷熱難當,門前禿山早被烈日炙烤成了火焰山,只好開車去最近的公園散步。
一日行經公園的花架,不小心被一懸垂藤蔓拂過臉頰,抬頭上望,令我大吃一驚。因為這花從來沒見過,而且長得實在太奇怪。一般花朵的花瓣均清楚可辨,此花卻長得歪七扭八,既看不出來有幾片花瓣,更看不出來是一朵花、一串花還是一簇花。花色混合著白、黃、紫三種顏色,亮眼吸睛自不在話下。一查花名,原來它是產於南美和中美洲熱帶地區的蝸牛花(Snailflower)。
小時在台灣常見蝸牛,記得童謠裡唱的「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啊,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眼前如此美麗的花怎會和笨重的蝸牛扯上關係呢?
有了這一新發現,便三天兩頭地往公園跑,索性撿了幾朵落花回家把玩,總算看出了一些名堂。它和我家門前山上的野豌豆(Common Vetch)、羽扇豆一樣,都是豆科蝶形花冠,即是由一片大而明顯的旗瓣、兩片對稱的翼瓣、兩片對稱的龍骨瓣及合生的花萼構成。但蝸牛花卻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旗瓣、翼瓣和龍骨瓣無一對稱,而且沒有花萼。從正面看去,它的旗瓣不像野豌豆般旗幟招展,而是像螺旋形的開瓶器般往左旋轉。這精妙的結構讓人嘆為觀止,不禁懷疑螺旋形的開瓶器和彈簧的設計靈感均源自於它。此花由不同的角度和方向觀之,可看到晶瑩剔透的翠玉白菜、小巧玲瓏的海螺或款擺生姿的佛朗明哥舞裙等千變萬化的藝術造形。
蝸牛花是不摻雜色的高雅純紫,即使花事已殘亦不改其紫,倒是原先的乳白底色漸次滲入了橘黃,最終以金黃謝幕。起初緊密如彈簧的淺黃龍骨瓣,隨著花勢日漸鬆弛,但仍如美人鬢邊的金色捲髮,饒富餘韻。
不記得是誰說的「香花無色,色花不香」,然而奇葩蝸牛花卻推翻了此一說法。它不孤芳自賞亦不成群結隊,只循序在枝頭綻放,不僅是光彩照人,更是花香襲人,不及玉蘭馥郁,不似曇花清淡,冷香、暗香、幽香、濃香、淡香這些形容詞也全不適用,一如人生況味,除了自己體會,是無法形容的。它雖是蟲媒花卻不靠艷麗的花色或濃烈的花香來招蜂引蝶,花梗基部有蜜腺,所產蜜露是螞蟻的糧食,整個花季螞蟻大軍往來其上守衛著糧倉,亦阻止了其他昆蟲來嚙食花朵。
由中伏看到末伏,蝸牛花藤還是慢悠悠地往上爬著,蝸牛花也還是慢悠悠地邊開邊謝,居然還慢悠悠地結了一條細長的豆莢。生長雖緩慢如蝸牛,卻是靜中有動,那水袖那羅裙,隨時會翩躚起舞,每一個舞步都會牽動我的思緒,每一縷花香都會觸動我的柔情。賞心悅目之餘,浮躁的心亦慢悠悠地沉澱下來。
不管自己是有香無色,還是有色無香,甚至是無色無香,都能坦然面對平凡的自己,提升自己的境界,而非徒然羨慕別人的花香色濃。(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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