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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鳴呦呦(下)

是故,「草民」者,在默默中為大地護草,沉靜地打理,昭顯世紀之初。草芥人所輕賤之物,然而,雨潤作物,雨亦潤草芥,何有計較。萬事萬物相呼應,物種與物種間皆自有關連,我每每閒觀這片都會裡的野花野草園區,彷彿活靈活現地翻一本「野草綱目」,丟失的求諸野,意想那個膠囊藥丸不發達的年代,《本草綱目》裡所載的許多皆是這些不可等閒的草芥。自從「草民」教我認識一種名為金腰箭舅的草,我走到哪都發現金腰箭舅在召喚我,安全島、人行道、溝渠旁,等紅燈的當兒頗不寂寞,它葉腋黃花宛若腰佩金箭、一身本領的武林高手一般,可為地被、可為觀賞,亦列藥用植物名錄,為的是與另一名為金腰箭的相似物種比對區分,以免混淆。草不在乎廢墟,牆根隙縫亦有看不盡的動人瞬間。天下豈有無名草,無名是因為我們沒有認得它,有所識便有所情商,面對眾草不難於情商,而難於有所識知,故動輒輪刀上陣不問情由。

植物稱「番」的多為外來種,諸如番石榴、番茄、番薯……成了人類品系交流的食物。水韭藉鳥飛航,人亦不過忝為物種之一,因風、因水,大氣、洋流所帶來的各種移動,是個紛沓綿密而複雜的問題,大自然裡流動著各種基因截取的、散逸的、失控的,更有已稱浩劫的物種,在在都影響了生態的風貌,這是專業人要列為專書討論的問題。野花草園將公園裡的入侵種集中,在可控制的範圍內不外逸,意義在展現、認識與了解土地。史坦因大力主張造園藝術要涵括多樣,包括草地、濕地、林地、灌叢等不同生態區域。原生植物之所以珍貴,是因為長期以來它與周遭各種生物,在生物鏈中已形成了繁複的關係,一起演化相互牽連。該如何選擇與種植,關於外來種,史坦因特別提出中庸而務實的多元論,認為不該矯枉過正,趕盡殺絕造成所謂的純正癖,只要能豐富物種並形成土地的生物差異,對生態系統產生貢獻,便當將歸化中的一員視同本土物種。

這個世界滿具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頻繁移動,許多物種因為粗勇強健,迅速在各地伺機生長、土生歸化;這聽來,台灣的移民社會與多元交融的文化,豈不亦像極了生態世界的交錯繁沓。

野花野草頑強、難除嗎?與「草民」論草方知草亦有草性,野草雖野也選自己高興的時、地潑灑,不是任隨人意、想種便草草輕率也種得活。行於里巷,常見鐵線蕨在舊牆土石縫隙間奮力扎根,時不時有人打理牆面,一一掃去,不多時風微雨潤,它又盈盈一片清綠盎然。如是蹂躪經年歷久不衰,但亦有人從來沒種活過它。這些小物,小而根深,伺機又不在其意,人總有看不到它的時候,是以趁機生長,屢屢不絕。

「草民」與我言說植草經驗。過程中有些長得好,有些長不好,並不是給予肥料的問題,草與草看來濟濟一堂,卻各有其不同生長條件。四季流轉,誰為誰先做鋪路前鋒是個微分細膩的問題,植物自己知道。

我查了書,草和植物一樣,依其光合作用中需要碳原子數量的多寡,大致可分為寒季與暖季;所以我在野地裡,晚冬看到的假吐金菊,夏日就消失了蹤影。寒季生長的,暖季消失,讓出地表;暖季生長的,寒季消失,讓出地表。這個說法固顯粗略,但小草來去隨心,自有季節,不喜歡人類插手,除非它自己想要的地方,乾枯是對人類最大的宣告。春原亦有衰草,秋谷閑花草芥亦要臭味喜相投。

我喜觀大地閑花草野興茂,亦自列為「草民」一族。靜觀草野,喜的是草野的隨機任運而無為。有人想專門種高貴的花,我也喜得我也賞得,是大地的我都愛,只是天潢貴胄固然驚人,但得隨人擺弄。以身餵養一株草,甚而那是埋骨之地。何況細細檢索這個傷痕累累的大地,農作、化肥消耗土地,恢復地力最好的方式是休耕,放任所有埋藏在土中的種子成長,讓土壤被雜草接管,休養生息是恢復地力最好的方式。

可不是,城中有人,亦有草野。關於草,在《植物與動物的互動》一書中說:任何一種草,只要被吃都會馬上生長,有蹄動物的嚙咬與唾液會刺激幼草的成長。

只可惜這兒是城市,沒有羊群與牛群。

消滅飢餓,吃飽是生物基本問題,但是人類也不能將大自然全數據為己有。有塊土地不見得全都要有收穫,比起都蓋上水泥,適度留些給大地,大地也會有好回饋。這世上也並不是只有剛強的生物可以存活,地面有伏蕊的蜂蝶、散步的飛禽,地底有蚯蚓、蟻穴,營營一大群族的微物天堂。長年關注環境與自然的英國資深記者麥可‧麥卡錫說人類與自然存在著古老的連結,人類若失去自然,將不復完整。都會有片草野,教人心遠地偏,會有人賞它如賞詩嗎?我在這兒逗留,慢、細、深、沉,閑野花草差可紓憂。

草為大地母,母本源也。

上帝說野地裡的草,今天還在,明天就丟在爐裡,我還是給他一樣的妝飾。

怎樣的妝飾?

如一朵野地裡的百合花那樣的妝飾。

野地百合怎麼長起來?它也不勞苦,也不紡線,然而索羅門王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一朵野地裡的百合花。

你想烏鴉也不種,也不收,沒有倉,也沒有庫,誰且養活他們。烏鴉、草地與百合,並屬天物。令人羨慕。這是大地的慎重其事。

無窮盡的層巒疊嶂都起於累土,天地不老,草色長新,泥壤裡有多少生物和我們一起同生同存。然而,一天,我從巷弄裡走過,鳥不飛蝶不舞,寂靜異常,原來草野群芳全被伐除。除草機推過,伐的都是莠草嗎?

我想到海裡鯨張那樣大的口,讓海水洶洶湧入,那樣大量的吞吐,牠濾取的是我們眼睛難以辨識的浮游生物,無形無體的微物融入融出融入融出,養活了那樣大的一頭巨鯨。小草最是微物,大地亦如潮水,個中有著萬端豐沛,如浮游餵養鯨豚。胚珠最富麗豐榮的織錦,第一道起手便在微物。擱淺草澤,從人的角度清除草野是其必然,何況寸土寸金的城市。然而莠草亦有指歸,輕戮源於蔑視。順萬物之自然,莠草其實不在大地,在人類的心裡。對土地精打細算的人類,樓建得再高,都得回到地面。地表微物生在周遭,是我們的小小鄰。自許文明,總是想把大地都蓋滿水泥的人類,一定要好好認識這些小草,否則就辜負了大地賜與的萬有。

繁花璀璨,人間特好富貴,但「合抱之木,生於毫末」,這是老子安般於自然的玄思。最了解富貴的莫過於小草了,沒有草何有花?草是富貴花的前身,始於累土;養土保濕,上天永遠給它最好的裝飾,無為之用大矣。

草鳴呦呦,我惋惜這片意外生得的城市草野。它在夾縫中生,亦在夾縫中消無,終始盡情奮力。設若有朝,大地劫毀,世間最先返首的必然也是它。高閣樓宇盡去,但寒煙翠草凝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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