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的奮鬥
我的幼年充滿了美食。並不是因為家境富裕,只是那年代的人都愛吃、會吃。外公雖不是什麼高官,但總是有人請客;「銀翼」的雞火乾絲、「天廚」的烤鴨兩吃、「永福樓」的蝦子大烏參……,這些台北知名餐館的美食讓我成為一個骨灰級挑嘴的小孩。
移民美國後,好日子結束了。過去有娘家可蹭飯的母親,從不思進取,只會下現成的水餃,即使在食材充足的南加州,她也常以「一鍋頭」(冷凍丸子跟白菜丟在水裡煮熟充數)作為幾天的菜色。「很難吃欸!」我偶爾抗議。「妳不也長大了?」是我得到的唯一回答。
於是我學一般的美國高中生,時時以可樂和速食充飢。這種情況持續到結婚前夕。我分析前景:對象會做幾道菜,而且就因為他燒的青椒炒肉不錯,我才考慮早早出嫁。可是,也不能一輩子拿肉汁拌飯啊。於是我報名去史丹福大學附近的烹飪班,但教的都是西餐,如法式清湯濃湯、紅酒燒雞加可麗餅等,操作起來實用性有點欠佳。沒想到,課程還沒上到一半,烹飪教室竟然遭受火災而停業,也因此葬送了我充滿潛能的未來。
我只好自己奮鬥。但那個年代網路視頻還不普遍,只能看食譜操作。我的毛病是什麼都想吃,當然就什麼都想學。各國料理書堆到了天花板,更糟糕的是要採買的原料太多,又碰上一個專門喜歡丟別人東西的室友,我不得不花很多時間辯解。
「醬油為什麼這麼多瓶?」「不一樣啊,日本柴魚醬油、泰國甜醬油、越南魚露……」
「這一堆白白的是什麼?」「酸奶油、普通鮮奶油、法國鮮奶油……」
在這種艱困之中,我逐漸成長。
我頗得意自己比起別家主婦,至少花樣翻新不輸別人。其中最拿手的是烘焙,或許是發揮了我理科生的本色,將實驗室的操作精神拿到廚房的緣故。當時,每年到了學校bake sale的時候,我就跑到班上去拉生意,因為知道發愁的華人媽媽不少。
「不交差的話,規定要付十元。而只要付我五元材料費,我就給妳一個漂亮的蛋糕。」當然如果她喜歡,還可以到教室吹噓是自己烤的。
我做這種虧本生意,完全是為了練習。交出來的貨有:磅蛋糕、咖啡蛋糕、棒棒糖蛋糕及各種餡料的派。我還三八地附上電郵地址小條,請買家們批評指教。還真的有人來信稱讚:「這塔太美味了!」完全讓我達到了自嗨的目的。
到了前年,我終於決定再為童年的回憶作努力,參加了中餐烹飪班——面對巨大的油鍋,跟抓在手裡滑溜溜的全魚,魚頭魚尾得炸了擺盤,魚肉要片下來,包三絲做成魚捲,再上鍋蒸熟,淋調味汁和明油……。
「還是回去煎牛排比較簡單……」被魚鰭扎破手的我,欲哭無淚,但看到成品,也不禁拍拍自己的肩膀稱許。
雖然比起把豆腐片成乾絲的揚州師傅還差得遠,但我已經滿足。專業的歸專業,業餘的歸業餘,這樣才有藉口遍地尋訪美食——吃貨任務,唯此不破。(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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